头皮屑值十块灵石?囚车猛地一震,将沈烬从半昏沉中彻底颠醒。
骨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铁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在反复切割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视线所及,是粗如儿臂的黝黑铁栏,隔绝出一个狭窄、憋闷的牢笼。
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肮脏得近乎发黑的“避尘纱”,阳光艰难地透进来一些,被扭曲成昏暗浑浊的光斑,在铺满车底、早已板结成块的干草和可疑深褐色污渍上跳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汗酸、排泄物的骚臊、干草腐烂的霉味,还有那若有若无、却仿佛渗入骨髓的陈年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专属于绝望的独特气息。
这就是她的世界,一口披着黑毡的移动棺材,正吱吱呀呀地碾过通往北疆“蜕凡崖”的官道。
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子的震动,都像是死神在棺材板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节拍。
车外传来粗野的吆喝声,鞭子抽打空气的脆响,以及劣马喷着响鼻的动静。
是钱老狗和他的两个爪牙——李二和王麻子。
他们的声音,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和劣质酒气,隔着避尘纱,都像毒蛇一样钻进来,缠绕着沈烬的神经。
突然,车帘被一只粗糙油腻的手粗暴地掀开一角。
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沈烬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妈的,慢点赶!颠碎了老子的宝贝‘仙蜕’,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钱老狗那张油腻肥胖、坑洼不平如同风干橘皮的脸挤在缝隙处,浑浊的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的囚笼里扫射,最终精准地钉在沈烬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贪婪。
他的目光掠过沈烬因营养不良而枯黄打结的头发,苍白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因镣铐摩擦而渗出血痕的手腕脚踝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美味。
“钱头儿,您瞧什么呢?”外面传来王麻子谄媚的声音。
钱老狗没理他,肥胖的身躯费力地又往前探了探,几乎半个脑袋都伸了进来。
他撅起肥厚的、布满裂纹的嘴唇,鼻翼翕动着,像一头在腐肉堆里寻找珍馐的鬣狗。
突然,他眼睛一亮,伸出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沈烬身侧板结的干草堆里,捻起几根沾着暗红血痂、明显是被硬生生扯下的头发。
“嘿嘿嘿……”一阵低沉、油腻、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奋,“找到了!‘头蜕’!玄阳宗的大人们最爱这个!”他像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几根脏污的头发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饿狼般贪婪的绿光:“怨气浸透的处女发丝,瞧瞧这怨气!纯!浓!一根就值十块下品灵石!十块啊!够老子在翠红楼快活一整晚还有富余!”他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近乎痉挛的表情,仿佛那几根带血的头发散发着世间最诱人的异香。
“啪嗒!”一个冰冷、沉重、沾满泥污的东西狠狠砸在沈烬的额角,火辣辣地疼,随即滚落在她脚边的干草里。
是一块成色低劣、边缘粗糙的银锭子。
“晦气玩意儿!”钱老狗脸上的陶醉瞬间被刻薄的鄙夷取代,唾沫星子隔空喷了过来,带着一股隔夜劣质酒肉的酸腐气,“你爹娘就凑出这点买命钱?连塞牙缝都不够!打发叫花子呢?”粗糙油腻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猛地掐住沈烬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和那双浑浊得如同泥潭的眼珠。
那目光在她脸上刮过,冰冷,黏腻,带着赤裸裸的估价意味,像屠夫在掂量待宰羔羊的斤两,又像当铺朝奉在审视一件死当的旧货。
“啧,”钱老狗咂了咂嘴,目光在她苍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那双死寂如深潭的眼眸深处,“皮相倒是不赖…可惜了,真他娘的可惜了。”
他啐了一口,浓黄的痰液带着令人窒息的馊味,精准地溅在沈烬的眼角,黏腻冰凉地滑落。
“上头点名要‘新鲜完整’的活祭。
心肝脾肺肾,皮肉筋骨血,连根头发丝儿都得是囫囵个儿的,等着‘蜕凡’呢!不然……”他凑得更近,那股混合着口臭、酒气和汗酸的味道几乎将沈烬淹没,脸上挤出一个***到极致的狞笑,压低的声音带着湿热的恶意,“老子路上就能让你这钱‘花’得值!好好‘伺候伺候’你,保管让你这身子骨,比现在更‘值钱’!”车外,北风骤然加剧,卷着砂砾和碎石,疯狂地抽打着包裹囚车的厚重黑毡,发出沉闷又连绵不绝的噗噗声。
那声音,像无数被禁锢的冤魂在凄厉地哭嚎,在绝望地拍打着这口移动的棺材板,想要撕开一条通往地狱的缝隙。
活祭?这个词像一道淬了冰的闪电,狠狠劈进沈烬混沌的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压过了脸上和额角的火辣。
指甲,早已深深抠进了掌心。
黏腻温热的液体渗出,混着身下干草的碎屑,带来一种湿滑恶心的触感。
然而,她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掌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口那片早已冻结成万年玄冰的荒芜。
钱老狗那令人作呕的嘴脸,那恶毒的言语,那带着估价意味的肮脏目光,还有那砸在脸上的冰冷银锭……这一切,本该点燃熊熊怒火,烧穿她的理智。
可此刻,她的心湖却像被投入了万载寒冰,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那冰冷深处,却悄然滋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东西。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是……讥诮。
一丝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讥诮,如同毒蛇吐信,在她死寂的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连近在咫尺、正得意洋洋欣赏她“绝望”的钱老狗都未能捕捉。
他们不知道。
他们这群贪婪、愚蠢、被玄阳宗几块臭灵石就收买了灵魂的蛆虫,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等的,就是“蜕凡崖”。
钱老狗似乎觉得沈烬的麻木反应无趣至极,又或许是觉得再待在这污浊的囚车里会玷污了他那身油腻的衙役服。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满是横肉的脸上堆起不耐,肥胖的身体像一堵移动的肉墙,艰难地缩了回去,顺手狠狠摔下了车帘。
昏暗重新笼罩囚笼,像一层裹尸布。
沈烬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被迫抬头的姿势,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油腻腻、令人作呕的触感。
目光空洞地投向晃动的车帘缝隙外,那片被避尘纱扭曲得模糊不清的、灰黄萧索的荒凉景象。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哐当!沉重的锁链随着惯性猛地扯动。
手腕和脚踝上那副刻满了扭曲、暗淡符文的“锁灵镣”瞬间绷紧,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狠狠咬进早已血肉模糊的皮肉里!“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带着破碎的气音。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冰冷刺骨的皮肤上。
这镣铐,绝非凡铁。
每一次挣扎,每一次不经意的碰撞,那些看似黯淡的符文便会微微亮起一丝阴冷的光,如同活物般***,将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力量强行灌入她的四肢百骸,疯狂地撕扯、压制着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力量流转。
不仅是禁锢身体,更像是在持续地抽吸她的精气神,让她永远处于一种虚弱欲死的边缘。
玄阳宗的手笔。
为了确保“货物”在抵达目的地前,保持他们需要的“鲜活”——一种恰到好处的、易于控制的虚弱。
沈烬的身体因为剧痛和镣铐的压制而微微颤抖,像寒风中的枯叶。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微微痉挛的拳头上。
指缝间,黏腻的暗红正一点点渗出,滴落在身下板结的干草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污渍。
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屈辱的黑暗深处,那点冰冷的讥诮,却如同不灭的鬼火,幽幽地燃烧起来,越来越亮。
蜕凡崖……快了。
她极其缓慢地、近乎微不可察地移动着被锁链束缚的右手,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指尖,在身下那堆混杂着血污、污垢和霉味的干草深处,艰难地摸索着。
粗糙的草梗刺痛了指腹。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不规则棱角的物体。
是那半截不知何时被她藏匿起来的、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兽牙碎片。
触感冰凉,带着一丝原始凶戾的气息,与这污浊囚笼格格不入。
指腹紧紧捏住那冰冷的锐物,感受着它粗糙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力量。
一种源于黑暗和毁灭本身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感,顺着那冰冷的碎片,悄然传递到她的指尖,流遍她这具被锁链禁锢、被痛苦折磨、被视作待宰羔羊的躯体。
钱老狗那令人作呕的狂笑,那“一根头发十块灵石”的贪婪叫嚣,还有那“活祭”二字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这一切,非但未能将她压垮,反而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了潭底沉淀万年的、最污浊也最狂暴的淤泥。
她的身体依旧因剧痛和镣铐的压制而微微颤抖,低垂的脖颈显得无比脆弱。
可那紧握着兽牙碎片的手,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纹丝不动。
囚车在崎岖的官道上继续颠簸前行,像一口驶向深渊的棺椁。
厚重的黑毡隔绝了大部分天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余下车轮碾压碎石发出的单调吱嘎声,以及铁链随着车身晃动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沈烬蜷缩在干草堆的角落,像一尊被遗忘的、布满裂痕的泥塑。
她的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已经沉沉睡去,或者更准确地说,仿佛生命力正在这污浊的囚笼里无声地流逝。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睑之下,冰冷的瞳孔深处,正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凝聚,如同风暴来临前海面上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车帘缝隙外,灰黄的天空正一点点被暮色浸染。
北风越发凄厉,卷起的砂砾抽打在黑毡上,如同无数细密的鬼爪在挠刮着棺盖。
黑暗,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合拢。
数据化凌迟与镣铐幽光囚车在暮色四合中碾入一座废弃驿站的残破院落。
车轮压过断壁残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停在一处勉强能遮点风的、塌了半边顶的马厩前。
腐朽的木梁倾斜着,在昏暗中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马粪的恶臭,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木头和稻草腐烂的甜腥气。
“就这儿了!妈的,这鬼地方!”钱老狗骂骂咧咧地跳下车,一脚踹开半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卷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他肥胖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移动的肉山。
“李二!王麻子!把这晦气玩意儿弄下来,看紧点!丢了一根头发丝,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当‘人蜕’卖!”铁链哗啦作响。
囚笼的铁门被粗暴地打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恶臭涌出。
李二和王麻子皱着鼻子,一脸嫌恶地伸手进来,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沈烬从干草堆里硬生生拽了出来,重重地掼在冰冷潮湿、积满污垢的地面上。
冰冷刺骨的湿气瞬间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骨髓。
沈烬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锁灵镣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开肉绽的手腕脚踝,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是新一轮酷刑。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将脸埋进臂弯,遮挡住眼底深处那丝不该存在的冰冷讥诮。
“啧,钱头儿,这破地方能睡人?连张囫囵草席都没有!”王麻子***手,哈着白气抱怨。
他个子矮小,眼神闪烁,像只不安分的老鼠。
钱老狗没理会,他肥胖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不明暗色金属的圆形铜镜。
镜面并非光洁如新,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微微凸起的暗红色纹路,镜背则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菌丝缠绕而成的诡异符文。
观蜕镜!沈烬埋在臂弯里的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
就是这东西!它能“看”穿皮肉,直接“读取”所谓的“痛苦灵气”和“仙蜕活性”!钱老狗用袖子极其仔细地擦了擦镜面,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将观蜕镜对准蜷缩在地上的沈烬,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笨拙地掐着一个古怪的法诀。
嗡——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的轻鸣响起。
镜面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粘稠、不祥的微光,像凝固的血浆在缓缓流动。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诡异力量,让沈烬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放在砧板上,里里外外都被这邪异的镜子看了个通透。
镜面的光芒开始变幻、流转,最终凝聚成几行细小的、不断扭曲跳动的暗红色字符。
“‘怨气灵气’:丁等中品……啧,不够,不够!”钱老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上的横肉都挤在了一起,语气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和不满。
“‘痛苦灵气’:丙等下品……废物!比昨天还低!这点‘料’怎么够养出上等的‘蜕’?玄阳宗的大人们能满意?老子的灵石要打水漂了!”他猛地放下镜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烬,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肉来。
“妈的!装死是吧?想给老子省‘料’?做梦!”钱老狗暴怒地低吼,唾沫星子喷溅,“看来白天那点‘开胃菜’不够劲道!李二!王麻子!”“在!”两个爪牙立刻挺直了腰板。
“给这小娘皮加点‘料’!让她‘精神精神’!记住,别留明伤,要‘新鲜完整’!”钱老狗阴恻恻地吩咐,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就用那套‘春雨针’!让她好好尝尝‘润物细无声’的滋味!”李二和王麻子脸上同时露出一种混杂着残忍和兴奋的表情。
“春雨针”……这名字听着雅致,却是他们这些“阴差”手里最阴毒、最不留痕迹的刑具之一。
王麻子动作麻利地从随身一个油腻的皮囊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卷。
展开皮卷,里面密密麻麻插着数十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银针!针尖并非寻常的尖锐,而是带着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倒钩!李二则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水囊,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咸腥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是浓度极高的盐水!他狞笑着,将水囊里的盐水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同样油腻的小瓷碟里。
“小娘子,别怕,哥哥们给你‘提提神’!”李二蹲下身,一把抓住沈烬被锁链束缚的左手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王麻子则用两根脏污的手指捻起一根细针,在盐水碟里蘸了蘸,针尖瞬间挂上了一层浑浊的水珠。
冰冷的恐惧,真实的、生理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终于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沈烬的大脑!她太清楚这“春雨针”意味着什么了!那些细密的倒钩一旦刺入皮肉,蘸着浓盐水的针尖带来的剧痛足以让人发疯,而拔出时,倒钩会带出细小的血肉,留下无数看不见却痛入骨髓的针孔,如同被无数烧红的蚂蚁同时啃噬!真正的“润物细无声”,不留疤痕,却将痛苦深深烙印在神经末梢!“不……不要……”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溢出,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
锁灵镣被扯得哗啦作响,符文再次亮起阴冷的光,那股熟悉的、冻结骨髓的压制力再次汹涌灌入,瞬间抽空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反抗力气。
剧烈的虚弱感和冰冷的禁锢感让她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徒劳地扭动。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王麻子狞笑着,眼中闪烁着施虐的快意。
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捏住沈烬左手食指的指尖,另一只手捏着那根蘸满浓盐水的毒针,对准了指甲盖与皮肉连接处最柔软、神经最密集的地方,毫不犹豫地、稳稳地刺了下去!“呃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驿站死寂的夜空!那不是伪装!那是神经被剧毒般的盐水和冰冷的倒钩同时***时,身体发出的最原始、最惨烈的悲鸣!沈烬的身体像被强弓射中般猛地向上弹起,又因为锁链的束缚和李二的按压而重重砸回冰冷污秽的地面!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指尖,刺入骨髓,紧接着浓盐水如同滚烫的岩浆,顺着那微小的创口疯狂涌入,在神经末梢上引爆一场毁灭性的海啸!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尖叫、燃烧、抽搐!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眼前一片发黑,金星乱冒,胃里翻江倒海。
“哭!给老子哭出声!叫出来!”钱老狗在一旁兴奋地低吼,眼睛死死盯着重新举起的观蜕镜。
镜面上,代表“痛苦灵气”的暗红色字符果然开始疯狂跳动、攀升!“丙等下品……丙等中品……丙等上品!好!好!继续!别停!”钱老狗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如同看到灵石在向他招手。
王麻子毫不手软,又是一针,精准地刺入沈烬的中指指尖!“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带着绝望的哭腔。
沈烬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泪水混杂着冷汗,无法控制地奔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
她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锁灵镣的冰冷压制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叫!大声叫!越惨越好!”李二狞笑着,加大了按压的力道,粗糙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沈烬手臂的皮肉里。
王麻子如同最冷酷的工匠,一针接着一针,稳定而精准地刺入沈烬左手其余指尖。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濒死般的惨嚎。
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沈烬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凌迟,被一点一点地磨碎。
泪水模糊了视线,钱老狗那张因观蜕镜上不断攀升的数据而兴奋扭曲的肥脸,李二王麻子那两张写满残忍快意的面孔,都在泪光中扭曲、晃动,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屈辱的深渊里,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的临界点,那深埋在骨髓最深处、被锁灵镣死死压制的东西,终于被这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恨意点燃了!腐骨花!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怨毒,如同沉船后唯一抓住的浮木,猛地撞进她混沌的意识!剧痛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指尖每一次被刺穿,那锥心刺骨的痛楚都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沾满血污的门扉。
记忆碎片:冰冷的雨夜,泥泞的山路。
爷爷佝偻着背,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命,身后是追兵的火把和狞笑。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雨水中。
爷爷胸口插着一支箭,血浸透了粗布衣衫,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她。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她塞进一个湿滑阴暗的山洞裂缝深处。
黑暗中,爷爷粗糙带血的手颤抖着摸索,将一小把带着奇异***甜香的、干枯蜷缩的深紫色花瓣塞进她冰冷的小手里,像漏风的风箱:“烬儿…拿着…腐骨花…剧毒…也…也是药…记住…恨…活下去…” 随即,便是洞外逼近的脚步声和爷爷扑出去阻拦时发出的最后怒吼……记忆碎片:刺眼的阳光,喧闹的菜市口。
她被反绑着双手,跪在肮脏的刑台上。
刽子手的大刀闪着寒光。
台下是麻木或兴奋的看客。
监斩官冷漠地宣读着“谋逆余孽”的罪状。
就在那柄大刀即将落下的一瞬,一个穿着玄阳宗低阶弟子服饰的人匆匆赶到监斩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指了指她。
监斩官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然后,她就从断头台,被直接丢进了这口通往蜕凡崖的移动棺材……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被“腐骨花”三个字彻底引爆!它冲破了锁灵镣的压制,压倒了指尖那令人发疯的剧痛!这股恨意如此纯粹,如此冰冷,如此暴烈,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焚烧殆尽!“呃啊——!!!”这一次的惨叫,不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融入了灵魂被撕裂的尖啸!在剧烈的挣扎扭动中,沈烬的右手,那只紧握着兽牙碎片的右手,借着身体翻滚的力道,极其隐蔽地、狠狠地划过自己左手手臂内侧早已被鞭打撕裂的一道旧伤口!噗嗤!温热的、带着自身怨毒和微弱异样气息的鲜血瞬间涌出!就在李二和王麻子专注于制造痛苦、钱老狗沉迷于观蜕镜上飙升的“痛苦灵气”数值时,沈烬沾满血污的左手手臂,借着翻滚和衣袖的遮挡,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压在了身下冰冷潮湿、遍布污垢的地面上!伤口涌出的新鲜血液,迅速渗入了肮脏的泥土和腐烂的草屑之中。
没人注意到,那混合了鲜血的污垢里,似乎夹杂着几粒极其微小的、几乎与尘土无异的深紫色粉末——那是她这些日子,在干草堆里,用兽牙碎片一点点磨出来的、来自记忆深处那朵深紫色花朵的残留——腐骨花粉!血,混着剧毒的腐骨花粉,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也沾满了她手腕上那副冰冷的锁灵镣。
钱老狗满意地看着观蜕镜上稳定在“乙等下品”区域的“痛苦灵气”数值,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好!够劲!这才像个‘好料’的样子!今晚这‘春雨’下得值!哈哈哈!”他小心地收起观蜕镜,仿佛收起一座灵石小山。
“行了,让她缓缓。
明天还得赶路,别真折腾死了,死了的‘料’就不值钱了。”
李二和王麻子意犹未尽地停手。
沈烬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剧痛和虚脱而无法控制地抽搐着,左手五指一片血肉模糊,钻心的痛楚依旧在持续灼烧。
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泪水和冷汗糊了满脸,看上去凄惨无比,只有那双埋在阴影里的眼睛,死寂深处,跳跃着一簇冰冷到极致的火焰。
李二和王麻子骂骂咧咧地去拾掇过夜的地方,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试图驱散驿站马厩里的阴寒湿气。
钱老狗则靠着相对干净些的墙角,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散发着微弱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药丸,仰头吞下,脸上露出舒坦的神色。
那是玄阳宗下发的“辟谷丹”,也是对他们这些“阴差”的犒赏,能补充体力,压制这鬼地方渗入骨髓的阴寒。
没人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沈烬一眼。
在他们眼里,她已经彻底被摧毁了,只是一件会呼吸的、等待被运往屠宰场的“货物”。
驿站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三个衙役粗重的呼吸声。
月光艰难地穿过坍塌的屋顶,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
沈烬蜷缩在冰冷污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昏死过去。
只有那被锁灵镣禁锢的右手,极其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指腹再次紧紧握住了那枚藏在袖口深处的、冰冷的兽牙碎片。
月光,恰好移过她沾满污血和尘土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那副刻满符文的锁灵镣,冰冷的金属表面,沾染了混合着腐骨花粉的暗红血污。
在惨淡月华的映照下,那血污覆盖的镣铐边缘,一丝微不可察、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正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官道上的“养料”投喂驿站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和几缕苟延残喘的青烟。
惨淡的月光透过马厩坍塌的屋顶破洞,在地面投下几块支离破碎的惨白光斑,更衬得周遭阴影浓重粘稠,如同凝固的墨汁。
沈烬蜷缩在冰冷污秽的角落,像一具被遗忘的破布偶。
左手五指依旧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般的抽痛,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打那些被“春雨针”***过的神经末梢。
冷汗浸透的囚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彻底断掉。
然而,在这副濒死躯壳的深处,意识却如同蛰伏在冰层下的毒蛇,冰冷而清醒。
她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在不远处的篝火灰烬旁。
李二靠在一段腐朽的木梁上,蜷缩着身体,鼾声如雷,间或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的梦呓。
但很快,那鼾声变了调,开始变得粗重、急促,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团湿透的棉絮。
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呻吟。
“呃…呃呃……”李二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抓***,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
“痒…好痒…烧起来了…”他含糊地嘶吼着,声音沙哑撕裂。
王麻子被惊醒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咒骂道:“妈的,李二你嚎什么丧?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钱老狗也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肥胖的脸上满是戾气:“吵什么吵!皮痒了是不是?”李二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呵斥。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在惨淡的月光下,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和一小片胸膛。
只见那暴露在微光下的皮肤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绿色斑点!那些斑点微微凸起,在月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如同霉变般的幽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加深!“痒!痒死老子了!有东西在爬!在咬!”李二发出非人的嚎叫,指甲疯狂地在脖颈和胸口抓挠,皮肤瞬间被划出道道血痕!但诡异的是,那些血痕渗出的血液,竟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绿光泽!“嘶——”王麻子倒抽一口凉气,睡意全无,惊恐地往后缩了缩,“李二!你…你身上是什么鬼东西?!”钱老狗浑浊的眼睛骤然眯起,肥胖的身体猛地绷紧,死死盯着李二皮肤上那些疯狂蔓延的诡异绿斑。
他脸上最初的暴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神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暗***符纸。
符纸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画成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锁魂符!** 玄阳宗赐予他们这些“阴差”,用于压制“货物”反抗,也用于应对一些“路上不干净东西”的保命符!钱老狗捏着符纸,眼神惊疑不定地在痛苦抓狂的李二和蜷缩在阴影里的沈烬之间飞快扫视。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戾气重现,对着王麻子吼道:“慌什么!没见识的东西!肯定是这鬼驿站的煞气太重,冲了他这八字轻的废物!煞气入体,起了点邪疹子而已!给他灌点‘净煞水’下去!”他随手将那张锁魂符又塞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然后从一个皮囊里摸出一个粗糙的、同样散发着劣质药味的小瓷瓶,粗暴地塞给王麻子。
“去!给他灌下去!压压邪气!省得鬼哭狼嚎吵得老子心烦!”王麻子看着痛苦得满地打滚、皮肤上绿斑越来越密集、甚至开始渗出粘稠暗绿液体的李二,脸色煞白,拿着瓷瓶的手都在抖。
那玩意儿根本不是“净煞水”,只是最劣质的下品“清心丹”溶的符水,顶多让人昏昏欲睡,哪能治这鬼东西?但在钱老狗凶戾的目光逼视下,王麻子不敢违抗。
他硬着头皮,和另一个被吵醒、同样一脸惊恐的杂役一起,扑上去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李二。
“李二哥!忍着点!喝下去就好了!”王麻子嘴里喊着,手上却毫不留情,捏开李二的下巴,将整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药水一股脑灌了进去!“咕咚…咕咚…呃!咳咳咳!”李二被呛得剧烈咳嗽,药水混着口水从他嘴角流出,带着诡异的暗绿色。
他挣扎的力气似乎小了一点,但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更加痛苦浑浊,翻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濒死的疯狂,死死瞪着王麻子和钱老狗,充满了怨毒。
“看…看什么看!不识好歹的东西!”王麻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松开手退开几步。
李二蜷缩在地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皮肤上的绿斑已经连成一片,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油亮感。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铁锈的奇异气味。
钱老狗厌恶地皱紧鼻子,远远啐了一口:“妈的,废物!净给老子添乱!王麻子,你看着他点!别让他死太快,等天亮了再说!”说完,他挪动肥胖的身体,找了个离李二最远的角落,背对着这边重新坐下,仿佛眼不见为净。
王麻子看着地上气息奄奄、身体时不时***一下、皮肤绿得发亮的李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靠近,只能抱着胳膊缩在火堆灰烬旁,警惕又恐惧地盯着李二的方向。
驿站重新陷入了死寂,但这死寂比之前的黑暗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李二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以及身体抽搐时铁甲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在提醒着众人,这里正在发生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蜕变。
沈烬依旧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只有那被锁灵镣禁锢的右手,极其极其缓慢地、在衣袖的掩护下,挪动到自己的身侧。
指腹,再次触碰到了那枚冰冷坚硬的兽牙碎片。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她沾满污垢和泪痕的唇角,一闪而逝。
天光艰难地撕开厚重的夜幕,将惨淡的灰白涂抹在驿站断壁残垣之上。
寒风卷着砂砾,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王麻子顶着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惊惧的眼睛,猛地从半昏睡中惊醒。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第一时间惊恐地望向昨夜李二倒下的地方。
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团粘稠、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气味的暗绿色污渍,像一滩巨大的、半凝固的鼻涕虫爬过的痕迹,黏附在冰冷的地面和几根散乱的干草上。
污渍旁边,散落着几片被撕裂的、同样沾染着暗绿粘液的破布条——正是李二囚服上的碎片!“李…李二?!”王麻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破音。
钱老狗也被惊醒了,他肥胖的脸上带着宿醉般的烦躁,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滩触目惊心的暗绿色污渍上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冰冷的恐惧驱散。
他猛地站起身,肥肉一阵乱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滩污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人呢?!”钱老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慌。
他快步走过去,用脚尖嫌恶地拨弄了一下地上的破布条和粘液,那粘稠拉丝的质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不…不知道啊钱头儿!昨晚…昨晚他还在这鬼叫…后来没声了…我…我太困就…就…”王麻子语无伦次,吓得连连后退,仿佛那滩粘液是什么活物。
“废物!连个半死的人都看不住!”钱老狗怒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
“搜!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鬼地方他跑不远!”王麻子和另一个杂役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出马厩残骸,开始在驿站残破的院落里搜寻。
钱老狗则阴沉着脸,提着刀,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马厩的每一个角落,最终,那阴冷粘稠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依旧蜷缩着、似乎还在昏迷的沈烬身上。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过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沈烬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她能感觉到那充满恶意和怀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
她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呼吸微弱,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微微颤抖,伪装得天衣无缝。
只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兽牙碎片,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
钱老狗在她身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
他弯下腰,油腻肥胖的脸几乎要凑到沈烬的脸上,那股混合着口臭和隔夜汗酸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贱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昨晚…你听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他手中的刀尖,若有若无地指向沈烬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脖颈。
沈烬的身体似乎被这冰冷的威胁刺激得颤抖了一下,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布满泪痕和污垢的脸。
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茫然和无法聚焦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气音:“冷…好冷…痛…别…别扎我…” 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神经质的惊悸,完全是昨夜被极致折磨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后遗症。
钱老狗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清醒。
但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被痛苦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和惊惶,如同被玩坏了的破娃娃。
他盯了足足有十几息,最终,眼中的怀疑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恶和烦躁。
他直起身,冷哼一声:“晦气!吓破了胆的废物!” 他不再看沈烬,提着刀,烦躁地在马厩里踱步,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显然在等王麻子他们的消息。
沈烬重新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那空洞的眼底深处,冰冷的讥诮如同深渊中的磷火,幽幽闪烁。
这时,王麻子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声音抖得不成人样:“钱…钱头儿!柴…柴房!柴房里有…有东西!”钱老狗眼神一厉:“带路!”沈烬也被王麻子粗暴地拽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锁链,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她低垂着头,身体虚弱地摇晃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驿站后院,一间半塌的柴房,门板歪斜着。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王麻子捂着鼻子,颤抖地指着柴房角落一堆散乱的、潮湿发霉的柴草:“那…那里…”钱老狗屏住呼吸,提着刀,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柴草。
哗啦——柴草散开,露出了下面的景象。
角落里,赫然蜷缩着一团粘稠、***的暗绿色东西!那东西像是由无数黏滑的菌丝和***的有机物强行捏合而成,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但五官早已模糊不清,被厚厚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膜覆盖。
在“头部”的位置,依稀还能辨认出李二那顶破旧的衙役帽,此刻也完全被粘液浸透,变成了恶心的墨绿色。
这团“东西”还在极其微弱地***、收缩,仿佛在呼吸。
每一次***,都有一股更加浓郁的甜腻腐臭气息散发出来。
而在它周围的柴草和地面上,同样残留着******黏糊糊的暗绿色痕迹。
“呕——”王麻子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另一个杂役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钱老狗的脸色铁青,肥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团勉强算是“李二”的菌丝聚合体,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狠狠射向站在门口、低垂着头、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沈烬。
“是你?!”钱老狗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滔天的杀意,“是不是你这妖女搞的鬼?!”沈烬仿佛被这声怒吼吓破了胆,身体猛地一颤,踉跄着后退一步,锁链哗啦作响。
她抬起头,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惊恐到极致的表情,泪水瞬间涌出,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别杀我…求求你…” 她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向柴房角落那团恐怖的东西,仿佛看一眼就会立刻疯掉。
钱老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翻腾,刀尖直指沈烬的喉咙,几乎就要刺下去!但最终,他的目光扫过沈烬手腕脚踝上那副牢牢禁锢、符文暗淡的锁灵镣,又想起观蜕镜里她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反应,的凄惨模样……一个被锁灵镣封死、连丁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昨夜还被折磨得半死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诡异的手段?难道是这驿站真的邪门?李二自己撞了煞,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化”了?这个念头一起,钱老狗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收回了刀:“妈的!真是撞了邪了!这鬼地方不能待了!走!立刻走!把这晦气玩意儿给老子烧了!烧干净点!”他指着柴房角落那团菌丝聚合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王麻子如蒙大赦,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哆哆嗦嗦地找来一些干柴,堆在那团***的东西上,又淋了点随身带的劣质火油。
火把丢下。
轰!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柴堆。
火焰中,那团暗绿色的菌丝聚合体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无数虫子被烧焦的“滋滋”声,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臭和甜腻腐香的浓烟冲天而起,熏得人头晕眼花。
钱老狗死死盯着那燃烧的火焰,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
他不再看沈烬,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对着王麻子和那个吓傻的杂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晦气娘们扔上车!收拾东西,立刻上路!天黑前必须赶到黑石驿!”王麻子两人慌忙应声,粗暴地拖着依旧在“恐惧抽泣”的沈烬,将她重新塞回那口移动的棺材。
囚车的铁门哐当一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燃烧的浓烟和焦臭。
在昏暗的囚笼里,沈烬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余悸未消”而微微颤抖,低垂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
然而,在泪水和污垢的掩盖下,她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如同深渊寒冰的弧度。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囚车铁栏外,正骂骂咧咧催促着马匹的王麻子。
昨夜,当王麻子死死按住她、给她灌下那瓶所谓的“净煞水”时,他那***的手腕上,滴从她手臂伤口蹭落的、混合着腐骨花粉的暗红血污……囚车再次在荒凉的官道上吱呀前行,碾过碎石,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车后,驿站的方向,浓烟滚滚,焦臭弥漫。
车内,沈烬缓缓抬起被锁链束缚的右手,极其隐蔽地,用指尖在那枚冰冷的兽牙碎片边缘,再次用力一划。
一丝新鲜的、带着微弱异样气息的温热血珠,悄然渗出。
驿站鬼影与绿毛初现囚车在通往蜕凡崖的官道上艰难爬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吱嘎声,仿佛成了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厚重的黑毡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只留下压抑的昏暗和令人窒息的沉闷。
驿站那场诡异的“失踪”和焚烧留下的焦臭味,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混合着原有的汗酸、血腥和霉腐气,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如同实质的绝望气息。
钱老狗变得异常暴躁。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悠闲地坐在车辕上,更多时候是阴沉着脸,提着刀,跟在囚车旁步行,浑浊的眼睛像受惊的野兽般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枯木乱石,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他呵斥马匹和爪牙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短促、狠戾,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那张油腻肥胖的脸上,之前的贪婪和得意被一种深藏的不安和恐惧取代,如同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王麻子则成了惊弓之鸟。
他缩在车辕上,握着马鞭的手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眼神躲闪,脸色苍白中透着一种病态的蜡黄。
他时不时地低头,飞快地瞥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靠近袖口的地方,有几道被他自己无意识抓挠出的浅浅血痕。
起初只是昨夜沾上污血的地方有点痒,他没在意。
可今天,那痒意越来越明显,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底下爬,钻心地难受。
他不敢声张,更不敢让钱老狗看见,只能死死咬着牙忍着,指甲却控制不住地一次次去挠。
每一次抓挠,都带来短暂的缓解,随即是更强烈的刺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
沈烬蜷缩在囚车角落的干草堆里,低垂着头,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躯壳。
锁灵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被禁锢的现实,也压制着她体内那微弱却狂暴的力量。
她的呼吸微弱,身体因为伤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
然而,在那被乱发遮掩的眼帘之下,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透过晃动车帘的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外的一切。
钱老狗那强压恐惧的暴躁,王麻子那坐立不安、时不时抓挠手腕的小动作,以及他手腕上那几道越来越明显的抓痕……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落地落入她的眼底。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在她死寂的眼底深处沉淀。
快了。
车轮碾过一道深深的沟壑,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呃!”王麻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颤。
剧烈的震动让他手腕上的刺痒感骤然加剧,仿佛瞬间变成了无数烧红的针在同时猛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左手,对着手腕狠狠抓挠起来!指甲划破皮肤,带出几缕血丝。
“***又怎么了?!”钱老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王麻子,手中的刀下意识地握紧。
王麻子吓得一哆嗦,慌忙放下手,将手腕藏到身后,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没…没事钱头儿!就…就刚才颠了一下,硌着了…”钱老狗狐疑地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尤其在王麻子那蜡黄惊恐的脸上和他下意识藏到身后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
驿站李二那粘稠***的暗绿色身影和焚烧时的焦臭仿佛又涌上心头。
他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队伍重新沉默前行,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越发刺骨。
官道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破败建筑轮廓——是地图上标注的“黑石驿”。
驿站背靠着一面巨大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山崖,更添几分阴森压抑。
“妈的,总算到了!”钱老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今晚谁他妈也别给老子出幺蛾子!”黑石驿比之前的废弃驿站稍好一些,至少主体建筑还算完整,虽然同样破败不堪,门窗歪斜。
驿卒是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老头,似乎对押送囚犯的衙役早已司空见惯,沉默地指了指后院一间相对独立、门窗还算结实的柴房,便缩回了自己散发着霉味的小屋,不再露面。
“把这晦气玩意儿关进去!锁死!”钱老狗指着囚车里的沈烬,对王麻子和仅剩的那个杂役吼道。
他现在只想离这个“灾星”远一点。
柴房比囚车宽敞不了多少,堆着些半湿的柴禾,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
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
王麻子两人粗暴地将沈烬推搡进去,反手扣上沉重的铁锁,又在门外象征性地加了一根粗木门栓。
“老实待着!”王麻子隔着门缝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颤抖。
他转身离开时,又忍不住飞快地抓挠了一下左手手腕。
柴房内重归死寂。
沈烬没有立刻动手。
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锁灵镣的冰冷和伤痛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
她闭上眼,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倾听。
外面传来钱老狗粗声粗气的命令和杂役生火造饭的动静。
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来,勾动着胃囊的痉挛,但沈烬毫无反应。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听觉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驿站吞没。
寒风在破败的窗棂缝隙间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鬼泣。
突然,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痛苦呻吟,穿透了柴房的寂静,从驿站主屋的方向传来。
是王麻子!那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仿佛喉咙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
沈烬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倏然睁开!冰冷的瞳孔深处,幽光一闪!主屋内。
王麻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堵住那不断溢出的痛苦呻吟,但身体内部传来的可怕变化,却让他根本无法抑制!痒!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刺痒!像有亿万只带着倒刺的蚂蚁在他全身的血管里、骨髓中疯狂地爬行、啃噬!灼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烈火上炙烤,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正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疯狂地增殖、膨胀!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松开捂着嘴的手,借着角落里篝火的微光,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臂!“呃…呃啊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驿站的死寂!只见他那条手臂,从手腕到手肘,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绿色!并且高高地肿胀起来,皮肤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蟾蜍背脊般的巨大脓疱!那些脓疱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里面充满了粘稠的、不断翻滚着气泡的暗绿色液体,在火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泽!整条手臂像一根巨大变异的、即将爆裂的毒瘤!皮肤下的“***”感正是源于这些脓疱内部液体的翻腾和某种活物的增殖!“鬼!鬼啊!”那个杂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缩到墙角,指着王麻子,牙齿咯咯作响。
钱老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他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前这景象,比驿站李二那团菌丝聚合体更加直观、更加触目惊心!这根本不是什么“煞气入体”!这他妈是妖邪!是诅咒!“锁魂符!老子的锁魂符!”钱老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近乎疯狂地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的暗***符纸!符纸上那扭曲的暗红色符文,此刻在他眼中成了唯一的希望!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仙蜕”,什么灵石!他现在只想活命!只想镇压眼前这恐怖的妖邪!“敕令!给老子镇!”钱老狗嘶吼着,双手颤抖地掐着一个半生不熟的法诀,将体内微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疯狂注入符纸,然后狠狠地将符纸拍向地上痛苦翻滚、手臂正在畸变的王麻子!嗡!暗***的符纸在接触到王麻子那肿胀流脓的绿色手臂的瞬间,骤然亮起一层粘稠、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王麻子整条变异的手臂!“呃啊——!!!”王麻子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仿佛承受着比之前更甚十倍的痛苦!然而,异变陡生!那暗红色的符咒光芒非但没有压制住王麻子手臂的异变,反而像是一瓢滚油浇在了烈火上!噗嗤!噗嗤!噗嗤!王麻子手臂上那些巨大的、半透明的绿色脓疱,在暗红符光的刺激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猛地爆裂开来!粘稠、滚烫、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气味的暗绿色脓液如同高压水枪般***而出!溅射在墙壁、地面、草席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脓液中,赫然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不断扭动着的惨白色菌丝团!更恐怖的是,随着脓疱的爆裂,王麻子那条肿胀的手臂如同失去了支撑,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干瘪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干了血肉精华!塌陷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膜!这塌陷和菌化如同瘟疫般,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向肩膀、胸膛蔓延!“不…不要…钱头儿…救我…啊——!”王麻子最后的哀嚎戛然而止。
他的眼球瞬间被涌上的绿色粘液覆盖、鼓胀、爆裂!整个头颅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塌陷下去,被疯狂增殖的暗绿色菌膜迅速包裹!身体也在剧烈的抽搐中迅速干瘪、变形!仅仅几个呼吸间!地上只剩下了一具还在微微抽搐、不断渗出粘液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暗绿色菌丝团块!那菌块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正如同呼吸般一缩一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腻腐香。
几缕未被完全吞噬的破烂布片,沾满了粘液,黏在菌块表面,无声地宣告着它曾经的身份。
“呕——!”杂役再也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钱老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肥胖的身体僵在原地,手中那张暗***的锁魂符无力地飘落在地。
符纸上沾了几滴***出的暗绿色脓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边缘迅速变得焦黑卷曲。
恐惧!无边无际、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钱老狗!他看着地上那团还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菌块,又看了看自己沾上了一点脓液的手指(他刚才拍符时溅到的),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烧了它!快!烧了它!”钱老狗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惊恐。
他像躲避瘟疫般猛地后退几步,远离那团菌块,对着瘫软在地、呕吐不止的杂役疯狂嘶吼:“听到没有!点火!烧!烧干净!连这屋子一起烧!”杂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去找火种。
钱老狗则像疯了一样冲到自己随身的包裹旁,翻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里面所有的“辟谷丹”,也不管多少,一股脑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仿佛这些劣质丹药能驱散他体内那蚀骨的恐惧和寒意。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恐怖的惊惶。
柴房内。
沈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锋利的弧度。
门外主屋传来的凄厉惨嚎、绝望哭喊、以及钱老狗那歇斯底里的恐惧嘶吼,如同最美妙的乐章,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甚至能想象出王麻子在符咒刺激下加速菌化爆裂的惨状,想象出钱老狗那肥胖脸上此刻写满的、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极致恐惧。
冰冷的兽牙碎片,在她紧握的掌心,传递着粗糙而坚定的触感。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锁灵镣禁锢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旧伤口已经结痂,但在痂皮边缘,一丝微不可察、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在柴房浓重的黑暗里,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快了。
蜕凡崖……那锅滚烫的“菌汤”,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蜕凡崖下的甜腻腐香黑石驿主屋那场短暂而凄厉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死寂吞噬。
空气中残留着焚烧皮肉毛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焦糊味,混合着驿站本身的霉腐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停尸房般的氛围。
钱老狗缩在驿站大厅最角落的阴影里,肥胖的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墙,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玉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辟谷丹的药力带来的那点微弱暖意,早已被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驱散殆尽。
他浑浊的眼睛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惊恐地圆睁着,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那团菌块)房间的方向——那里已经被他命令吓破胆的杂役用破桌子烂椅子死死堵住了门缝。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
王麻子在他眼前活生生菌化爆裂的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想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的暗绿色、***的脓液和扭曲爆裂的头颅。
他甚至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根沾过一点脓液的手指,虽然早已被他用布条缠了又缠,用火燎了又燎,但总觉得指尖残留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仿佛随时会有绿色的菌丝从皮肤下钻出来。
仅剩的那个杂役蜷缩在另一边的墙角,抱着膝盖,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涣散,嘴里念念叨叨,全是含糊不清的求神告佛之语,显然已经吓疯了。
驿站彻底成了活人的坟墓,只有恐惧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柴房内。
沈烬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
钱老狗那沉重、混乱、带着恐惧颤音的呼吸,杂役那神经质的低语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都如同近在耳边。
空气中那股焚烧后的焦臭和甜腻的余韵,更是清晰地勾勒出外面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平静,在她死寂的眼底流转,如同冻结万载的寒潭。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刻意去听外面的动静。
所有的信息,都如同水流般自然汇入她冰冷的心湖。
钱老狗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如同被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这正是她需要的。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锁灵镣禁锢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旧伤叠着新伤,结着暗红色的痂。
她极其缓慢、极其隐蔽地活动着被锁链束缚的右手,指腹再次触碰到了袖中那枚冰冷坚硬的兽牙碎片。
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体内那被锁灵镣死死压制、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力量深处,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反抗枷锁,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刺激着……她体内那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来自腐骨花的微量剧毒。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烧感,顺着血管的脉络,在她手臂内侧悄然蔓延开来。
那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共鸣。
她的血液,她这具被视作“仙蜕”的容器,正在无声地沸腾、低语,呼唤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惨淡的灰白涂抹在驿站破败的窗棂上。
新的一天,却并未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像揭开了棺盖,露出里面更深的腐朽。
钱老狗几乎是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当第一缕光线透进来时,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弹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四周,直到确认那扇堵死的房门依旧安静,空气中也没有新的甜腻腐臭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弓弦。
“走!立刻走!离开这鬼地方!”他嘶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干涩难听,充满了迫不及待的逃离***。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蜷缩在墙角、眼神呆滞的杂役,仿佛对方也沾染了不祥。
王麻子的结局,被他粗暴地定性为“自己撞了邪祟,咎由自取”。
他需要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支撑他完成这趟“肥差”。
蜕凡崖!只要把这“货”送到蜕凡崖,拿到玄阳宗的丰厚赏赐,他就能远走高飞,离开这该死的北疆!囚车再次被套上马匹。
钱老狗几乎是粗暴地将依旧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杂役踹上车辕,让他赶车。
他自己则提着刀,远远地跟在车旁步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枯木乱石,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昨夜那恐怖的绿色梦魇。
他不敢再靠近囚车,仿佛那口移动的棺材里关着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沈烬蜷缩在囚车角落,低垂着头,乱发遮掩了面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钱老狗那如芒在背、充满恐惧和忌惮的目光,也能听到他沉重紊乱的脚步声刻意保持着距离。
一丝冰冷的讥诮在她心底无声蔓延。
车轮碾过碎石,吱嘎作响。
官道越往前,地貌越发荒凉。
原本稀稀拉拉的枯草彻底消失,***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寒风裹挟着砂砾,发出凄厉的呜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空气,开始变得不同。
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顺着凛冽的寒风,悄然钻入鼻腔。
起初很淡,像是某种腐烂水果在密闭空间里放久了的甜香。
但越往前行,这甜香就越发清晰、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粘稠感,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口鼻之间。
它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恍惚的***力,但在这片死寂的荒凉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不祥。
沈烬埋在臂弯里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来了。
这甜腻的腐香,如同无声的号角,在她体内沉睡的毒素深处,激起一阵微弱的、带着渴望的共鸣。
锁灵镣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些刻印的符文微微发烫,传来更强烈的压制力,试图扼杀她体内任何一点异常的波动。
“妈的…什么味儿…”车辕上,那个半疯癫的杂役也抽了抽鼻子,浑浊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本能的不安。
钱老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这味道……这味道他只在玄阳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身上闻到过!每次交接“货物”时,那些大人身上总带着这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甜香!越靠近蜕凡崖,这味道就越浓!他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因为靠近目的地而减少,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王麻子和李二惨死的景象不断在眼前闪现,与这越来越浓的甜腻腐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画卷。
“快!再快点!”钱老狗对着车辕上的杂役嘶声催促,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前方,巨大的黑色山崖如同亘古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地尽头,散发出沉重压抑的气息。
那就是蜕凡崖!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在铅灰色天幕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
靠近崖顶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和几座依崖而建的、风格粗犷冰冷的黑色石堡轮廓,如同巨兽脊背上的狰狞骨刺。
官道在距离黑色巨崖数里之外,就被一道森严的关卡截断。
高大的黑色木栅栏横亘路中,顶端削尖,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蒺藜。
栅栏后,矗立着几座同样用黑色岩石垒砌的简陋哨塔,塔顶隐约可见持弓的人影。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香在这里变得异常浓郁,几乎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