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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风波,如同春日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来得猛烈,去得却也悄然。那日傅晏礼拂袖离去后,听雪轩外无形的枷锁便真的消失了。春桃和夏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几日,见大人再未提及此事,对待姑娘的态度也一如往常(虽然这“往常”本就带着疏离),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伺候起来也愈发尽心。

宜宁的心境,却并未因禁足的解除而完全恢复平静。那日傅晏礼离去前,那句带着生硬退让的“但日后……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态”,如同在她心湖投下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她依旧每日午后去书房习字,他也依旧埋首公务,偶尔解答她的疑问。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却又分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偶尔会在他低头批阅文书时,偷偷打量他冷硬的侧脸轮廓,试图从那上面找出那夜一丝一毫无奈的痕迹,却总是徒劳。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高深莫测的首辅大人。

只是,她敏感地察觉到,崔嬷嬷再来教导规矩时,虽然依旧严厉,戒尺却落得轻了些,言语间那些关于“岭南粗鄙”的刺耳评价,也悄然消失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她在困惑之余,心底那点因为反抗取得微小胜利而滋生的、隐秘的勇气,似乎也悄然生长了一点点。

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涌流动的氛围中,一个对女子而言极为重要的日子——董宜宁的及笄礼,悄然临近。

这日清晨,宜宁刚用过早膳,傅忠便亲自来到了听雪轩,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厚重册子的管事。

“姑娘,”傅忠躬身行礼,态度比往日更加恭谨几分,“您的及笄礼定于半月后举行,老奴特来与您禀报大致流程,若有不合心意之处,您尽管吩咐。”

及笄礼?宜宁怔了一下。她自是知道这个日子的重要,只是没想到,首辅府会为她这样一个寄居的养女,如此郑重其事地操办。在岭南,父母虽也重视,但多是家族内部的小型仪式,断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她接过傅忠递来的流程册子,粗略一翻,便被那繁琐而隆重的仪式步骤惊住了。告祖、初加、二加、三加、取字、聆训……每一步都极其讲究,宾客名单更是列了长长一串,许多名字她虽不认识,但从头衔也能看出,皆是京中显贵。

“这……是否太过隆重了?”宜宁有些不安地看向傅忠,“宜宁身份微末,恐担不起如此……”

傅忠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姑娘此言差矣。您既是首辅府的**,这及笄礼便代表着首辅府的脸面,断无简省之理。大人对此事,亦是十分重视。”

大人重视?宜宁心头微动,不再多言。

然而,她很快便发现,傅忠口中的“重视”,远非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及笄礼的筹备事宜,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在首辅府内全速运转起来。府中上下皆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绷而郑重的气氛。

而这一切压力的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墨韵堂。

“……宾客名单再核一遍。”傅晏礼端坐书案后,目光并未从手中的边关急报上移开,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凡与赵王府有牵连者,无论亲疏远近,一律不请。”

下方垂手恭立的礼部官员与府中管事皆是一凛,连忙躬身应“是”。赵王萧承毅是朝中与首辅分庭抗礼的势力之首,此举无疑是彻底划清界限,也预示着这场及笄礼,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成人仪式。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日期临近,傅晏礼过问的细节越来越多,严苛程度甚至超过了核查边关军报。

礼单需他亲自审定,从祭品到宴席所用器皿的规制纹样,不容丝毫差错。

宴席菜式呈报上去,他竟能指出其中两道食材性相冲突,不利于养生,要求更换。

甚至连宜宁及笄礼当日所着礼服、佩戴簪钗的用料、款式、纹饰,都需画了样子送到他案前,由他最终拍板。

“大人,这是珍宝斋呈上的三支玉簪图样,请您过目。”傅忠将三张绘制精美的簪样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傅晏礼批完一份关于漕粮转运的奏章,这才抬眼,目光扫过那三张图样。

一支是赤金点翠嵌红宝的牡丹簪,富贵雍容;一支是羊脂白玉雕成的如意云纹簪,清雅高洁;第三支,却是通体碧绿的老坑翡翠,簪头雕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卉,样式别致,却并非京中常见的牡丹、海棠之类。

他的目光在第三支簪子上停留了片刻。

“这是什么花?”他问道。

傅忠凑近看了看,答道:“回大人,据珍宝斋的匠人说,此乃岭南特有的木棉花,又称‘英雄花’。他们也是听说是为府上岭南来的姑娘备礼,才特意设计了此样。”

岭南。木棉。

傅晏礼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那日海棠树下,她起舞时飞扬的裙角和明媚的笑脸,以及更早之前,她捧着那碗蔗糖水时,低声说“谢谢叔父”的模样。

他沉默着,修长的手指在那张绘制着木棉玉簪的图纸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并未立刻做出选择。

然而,当日下午,那支木棉玉簪的图样便被秘密送回了珍宝斋,随之附上的,还有首辅大人亲笔写下的几处极其细微的修改要求——花瓣的弧度要更自然些,花苞的姿态要再灵动些。

没有人知道首辅大人为何独独对这支并非最名贵、也非最华丽的木棉簪如此上心。只有奉命前去传达修改意见的傅忠,看着匠人领命时那了然而谨慎的神情,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及笄礼前夜,傅晏礼于墨韵堂灯下,最后一次核验宾客名册。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他看得极其仔细,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掠过,如同在审视一份关乎社稷安危的机密名单。

当他的目光落在“安郡王世子李璟”这个名字上时,指尖微微一顿。

李璟。年轻有为,温润如玉,在京城世家子弟中风评极佳,亦是不少闺阁千金的***里人。

他记得,春日宴后,似乎隐约有风声传来,说这位世子对首辅府那位岭南来的养女,颇有几分留意。

傅晏礼的眸色深沉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安郡王府与赵王府素无往来,且李璟本人名声清白,才学品行皆属上乘,于公于私,似乎都没有将其排除在外的理由。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那名字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移开了指尖,并未执笔将其划去。

名册被合上,置于一旁。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他望向听雪轩的方向,那里灯火已歇,一片静谧。

半月来的精心筹备,无数细节的反复推敲,此刻在他心中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此事的关注,早已超出了一个“叔父”对“养女”应有的范畴。

这种超常的重视,意味着什么?

他立在夜色中,久久未动。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天上疏朗的星子,也映着某种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晰的、悄然滋长的情愫。

及笄礼,不仅仅是一个仪式。

更像是一个节点,标志着某些东西,正在不可避免地发生改变。

小说《折春枝:首辅大人的掌心娇》 第9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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