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晚星!”
苏晴的声音穿透了那层隔绝我的玻璃罩,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她挤开人群,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冰凉的手。
“你……你收到……”她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愤怒,目光落在我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苏晴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到那条信息,脸色瞬间气得发白。“陆辰野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后面的话因为愤怒而哽在喉咙里。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像无数聚光灯,将我们牢牢锁定在舞台中央。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有虚伪的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看啊,苏晴还在她身边呢。”“真是物以类聚……”“听说赌的是陆少能不能在毕业前追到她,让她死心塌地呢。”“看来是陆少赢了啊,瞧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议论声不高,却像苍蝇的嗡嗡声,无孔不入,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条道。我抬起头,看见了那个我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陆辰野。
他依旧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毕业礼服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领带松垮地挂着,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被几个狐朋狗友簇拥着,正朝这边走来。阳光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人群,然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慌乱?还是……别的什么?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捕捉,就已经被他用一层更深的玩世不恭掩盖了过去。
他的朋友们也看到了我,互相交换着暧昧的眼神,有人甚至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野哥,收官之战,漂亮啊!”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男生,嬉皮笑脸地拍了拍陆辰野的肩膀。
陆辰野没有回应他,他的目光依旧锁着我,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我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烟草气息,曾经让我心跳加速,此刻却像毒气一样让我窒息。
苏晴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怒视着陆辰野:“陆辰野,你想干什么?!”
陆辰野看都没看苏晴,他的眼睛只盯着我,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林晚星,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把手里的手机,屏幕朝上,递到他眼前。
那五个黑色的字,像五把匕首,横亘在我们之间。
陆辰野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他抬起头,看着我,忽然嗤笑一声:“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坚持和伪装。
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压抑的委屈、愤怒、不堪和巨大的羞辱感,像火山一样在我体内爆发。
“赌约……”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冰冷,“是真的,对不对?”
陆辰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他身后的朋友们却爆发出一阵哄笑。
“哎哟,嫂子,这都毕业了,还计较这个干嘛?”“野哥对你多好啊,陪你玩了这么久……”“就是,认真你就输了嘛!”
“你们都给我闭嘴!”苏晴气得浑身发抖,冲着那帮人吼道。
陆辰野抬手,制止了身后的喧闹。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雾,让我看不清。
“林晚星,”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些事,没必要追问到底。”
没必要追问到底。
他没有否认。
他亲口,默认了。
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粉碎。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痛得我几乎弯下腰去。原来,心真的可以这么痛。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用整个青春去仰望,去偷偷爱慕,最终鼓起全部勇气去拥抱的男孩,忽然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我想起他第一次在天台找到我,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脱下滑稽的旺仔头像卫衣,披在我被父亲用藤条抽打出红痕的手臂上。
我想起冬夜里,他把我的手揣进他温暖的羽绒服口袋,掌心滚烫,嘴里还嫌弃地说:“怎么这么冰?”
我想起他熬夜为我整理数学错题,字迹潦草却认真,然后顶着黑眼圈,得意洋洋地丢给我,说:“拿去,小爷我的独家秘籍。”
那些瞬间,那些细节,那些我曾以为是独一无二的温柔,难道全都是演技吗?如果这是演技,那他也未免太高明了,高明到让我输掉了全部。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我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哭。我不能连最后一点尊严,都输掉。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背。
“我明白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凉。
陆辰野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林晚星……”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之间这无声的对峙上。
我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陆辰野,恭喜你,赌赢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周围任何一个人。我转过身,拉着还在愤怒状态的苏晴,拨开人群,一步一步,朝着与这片喧闹和阳光相反的方向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身后的欢呼声、议论声,似乎都离我很远很远。
苏晴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掌心和我一样冰凉。
“晚星,你别吓我……”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想哭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我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哭?为那样一个人,不值得。
可是,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我没有回班级的**点,也没有去参加最后约定的散伙饭。我和苏晴直接回到了那个我租住了三年的,狭小却暂时属于我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苏晴蹲在我面前,红着眼睛,紧紧抱着我。
“对不起,晚星……我早就听到过一些风声,但我……我不确定,我怕告诉你反而会让你难过……”苏晴哽咽着说,“我以为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怪苏晴,要怪,只怪我自己太傻,太轻易就交出了真心。
“他妈妈……之前找过我。”我轻声说,声音沙哑。
苏晴猛地抬起头:“什么?她找你干什么?”
“她给了我一张卡,说里面有十万块,让我离开她儿子。”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她说,我和陆辰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我不要痴心妄想。她还说……陆辰野对我,只是一时新鲜,等赌约结束,就会回到他该有的轨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晴又气又急。
“我没要她的钱。”我避重就轻,“我当时……还相信陆辰野。”
相信他说的“别听我妈胡说”,相信他说的“等我毕业,我们就离开这里”。
原来,天真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那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我拿出那个上了锁的旧盒子,里面装着所有和陆辰野有关的东西。他写给我的、字迹潦草的“情书”(或许该叫“赌约进度报告”),他送我的廉价但可爱的玩偶,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还有那件,他曾披在我身上的,带着旺仔头像的卫衣……
我一件件拿出来,抚摸过,然后,找来一个铁盆。
点燃打火机,橘***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我将第一张电影票根凑近火苗,它迅速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然后是那封“情书”,字迹在火焰中扭曲、消失。
接着是玩偶,化纤面料燃烧发出刺鼻的气味。
苏晴默默地看着我,没有阻止。
当拿起那件卫衣时,我的手指停顿了。这是最初,最开始的“温暖”。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晚上,他笨拙地给我披上衣服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手臂的触感。
最终,我还是将它扔进了火盆。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连同我那些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欢喜,和那个曾经天真地相信爱情的自己,一起烧成了灰烬。
火光在我眼中明明灭灭,直到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黑暗中,我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这一次,我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青春这场盛大的烟火,我曾以为我抓住了最亮的那一束。却没想到,燃烧殆尽后,留下的只有灼人的灰烬,和一片,再也亮不起来的夜空。
陆辰野,你就是那片夜空。而我这颗微不足道的星星,已经彻底坠落了。
烧掉那些东西后,我病了三天。
高烧反反复复,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陆辰野在天台给我披上衣服时,指尖那小心翼翼的温暖;一会儿是他站在毕业典礼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游戏结束”;一会儿又是他母亲那张保养得宜,却写满轻蔑的脸。
苏晴请了假守着我,给我喂药,用湿毛巾敷额头。她绝口不提陆辰野,也不提学校发生的任何事,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或者我们曾经计划过的,关于未来的、天真烂漫的梦想。
第四天早上,烧终于退了。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虚弱,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一种带着钝痛的清醒。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盯着那些光影,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一切尚未开始,或者说,一切早已埋下伏笔的秋天。
那是我在便利店打工的第二个月。秋意渐深,晚风带着沁人的凉意。
后巷的偶遇之后,我并没有把陆辰野那句“走大路”的提醒太放在心上。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点微不足道的交集,就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一圈涟漪后,终会归于平静。
但我显然低估了陆辰野的“执着”。
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便利店。通常是在夜班,晚上九点以后。
他不再打架,但身上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有时候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那群家境优渥的男生吵吵嚷嚷地进来,买一堆啤酒和零食,然后靠在店外的摩托车上聊天,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店内。
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来。
他什么也不买,或者只拿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前,递过一张整钞,然后也不催我找零,就那样倚在台边,沉默地看着我整理货单,或者清点零钱。
那目光的存在感太强,像实质一样烙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你的零钱。”我把一把硬币和纸币推过去,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他看也不看,随手抓起来塞进裤兜,眼神依旧停在我脸上。“林晚星,你每天这么晚下班,不害怕?”
“习惯了。”我低着头,继续核对今天的销售记录。
“哦。”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以后我送你。”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褐色的瞳仁里。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坚持。
“不用。”我立刻拒绝,语气生硬,“我认识路。”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拒绝,自顾自地说:“我最近晚上失眠,正好出来遛弯。”
从那天起,他几乎成了我夜班后的“固定跟班”。
他总是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散漫,嘴里偶尔还会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候会重叠在我的影子上。
我加快脚步,他也快;我慢下来,他也慢。我停下来瞪他,他就无辜地耸耸肩,指着前面说:“我家也这个方向。”
鬼才信。
但奇怪的是,有他在后面跟着,那些曾经让我心惊胆战的黑暗角落,似乎真的不再那么可怕。走过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时,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开始找各种蹩脚的理由“照顾”我。
比如,他会在我低头整理货架时,突然把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放在我手边,语气硬邦邦的:“齁甜的,我不爱吃,给你了。”
小说《他曾说追到我就赢了。后来我消失,他却输了一生。》 他曾说追到我就赢了。后来我消失,他却输了一生。第2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