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从那个充斥着火焰与心口剧痛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窗外,
十万大山的黎明尚未到来,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竹窗,在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这是寂居所的味道,三年来我已再熟悉不过。
“又做噩梦了?”寂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一身玄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端着的药碗散发着袅袅白气。他总是这样,
在我需要的时候悄然出现,仿佛能感知我所有的痛苦。我点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我仍在轻颤的手指逐渐平稳下来。
“还是那些片段,”我轻声说,试图抓住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火焰,心口的疼痛,
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寂接过空碗,指尖不经意地掠过我的手腕,
那里的脉搏仍在急促跳动。他的眼神隐藏在阴影里,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关切。“想不起来,
就不要勉强。”他说,“有些记忆,丢了或许是上天的仁慈。”我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峦,
那里有永恒的云雾缭绕。三年前,我在山脚下的溪边被寂发现,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对过去一无所知。寂说他是个蛊师,云游四方时见到了我,便将我带回他的居所疗伤。
“可我总得知道我是谁,”我说,“从何处来,为何会重伤垂死。”寂沉默片刻,
从袖中取出一枚用红线系着的护身符,轻轻放在我手中。“今日我要下山采买药材,
你随我一起去吧。”他说,“或许外面的世界,能唤醒你的一些记忆。”我握紧那枚护身符,
不知为何,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触感。红线已经有些褪色,但编织的结依然牢固,
上面绣着一个模糊的字迹,我已辨认不出。---山下的集镇热闹非凡,
与十万大山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我跟着寂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空气中飘荡的食物香气,一切都如此陌生又隐约熟悉。
“让开!全都让开!”一阵骚动从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惊慌地退向两侧,
我被人流推搡着,险些摔倒。寂迅速伸手扶住我,将我护在身后。一队骑兵疾驰而过,
为首的是个身着华贵锦袍的男子,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
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刀,刀柄上的纹样让我心头莫名一紧。“是晏家的人,
”我听见旁边有人低声议论,“听说他们家主要娶丞相千金了,
正满世界找一个失踪的男妾呢……”“男妾?”另一人嗤笑,“男人纳男妾,闻所未闻。
”“嘘!小声点!那晏清可不是好惹的主。听说那男妾是他从小养到大的,
为了救他的命差点死了,结果呢?转头就让人家当了马夫,最后还要纳为妾室,
真是作孽啊……”晏清。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我记忆的锁孔。一阵剧痛袭来,
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怎么了?”寂立刻察觉我的异样,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花树下对我微笑;冰冷的匕首刺入我的胸膛;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还有那个名字,
晏清。“我想起来了,”我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全部想起来了。
”寂的眼神骤然变得复杂,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我读不懂的情绪。
---三年前的殷停,还不是现在这个记忆全无、寄居在十万大山的无名之人。那时的我,
是晏府收养的孤儿,是晏清的伴读、护卫,最终成了他心照不宣的爱人。我们一同长大,
在桃花树下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在月夜下交换羞涩的初吻,在沙场上并肩作战,
为他挡下致命的毒箭。直到他中了“相思引”,那天下无解的奇毒。“十万大山中有位蛊师,
或许能救他。”老医师摇着头对我说,“但求他出手,代价不菲。”我没有犹豫。为了晏清,
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哪怕是性命。跪在蛊师山门外的第十日,我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寂。
他站在雨中,玄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所求何事?”他问,
声音冷得像山涧寒冰。我叩首在地:“求蛊师救晏清一命!任何代价,殷停万死不辞!
”他沉默良久,才道:“进来。”寂的居所幽深阴暗,空气中浮动着草药与蛊虫的奇异气味。
他告诉我,救晏清需以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为引,佐以秘法炼制成蛊。“取血过程,
犹如裂心,痛楚非常,且会损你半数寿元。”他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
“你可想清楚了?”我毫不犹豫地扯开衣襟:“取!”冰冷的匕首贴上心口时,
我忍不住颤抖。利刃刺入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血液滴入玉碗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我听着自己破碎的誓言:“为他……死也甘愿……”寂的动作始终精准稳定,
只是在玉碗将满时,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你会后悔的。”他说,声音依然冰冷,
却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我摇头,虚弱却坚定:“永不后悔。”带着炼制好的蛊虫,
我拖着元气大伤的身体,日夜兼程赶回晏府。怀揣着即将拯救心上人的喜悦,
几乎冲淡了所有疲惫与创痛。然而,等待我的不是晏清病榻前感激的拥抱,
而是满府刺目的红。张灯结彩,喜字高悬。我像个游魂般穿过熟悉的庭院,在晏清的房门外,
被一道娇柔的身影拦住。那是丞相府的千金,柳依依。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容貌娇美,
此刻正亲密地挽着晏清的手臂。而晏清——那个我豁出半条命去救的晏清——面色红润,
气息平稳,哪里还有半分中毒濒死的模样?“殷停?你回来了?”晏清看到我,
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被温和却疏离的笑意取代,“正好,我与依依三日后大婚。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届时定要多喝几杯。”我怔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我想问他身上的毒,想问那半身心头血和折损的寿元算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发不出任何声音。柳依依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哥,
这位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殷停?模样倒是不错。”晏清笑了笑,
没有接话,只是揽着柳依依的肩膀,柔声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他们相偕入内,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廊下,像个被遗弃的、多余的摆设。那晚,晏清来到我的房间。烛光下,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如昔,却莫名地陌生。“殷停,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他开口,
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你要明白,我是晏家的继承人,必须要有子嗣延续香火。
柳丞相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未来……”我看着他,
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曾与我山盟海誓的人。“那我呢?”我终于问出声,声音嘶哑,
“我们的过去,算什么?”他叹了口气,伸手想碰我的脸,被我躲开。
“你当然还会留在我身边。”他说,“我会给你一个名分。”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名分?
什么样的名分,能抵得过那半身鲜血和折损的寿元?三日后,晏清与柳依依大婚。
整个晏府喜气洋洋,唯有我的院落冷清得像座坟墓。当晚,晏清醉醺醺地推门进来,
将一套大红色的衣袍扔在我面前。“穿上它。”他命令道,眼中带着我读不懂的狂热,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男妾。”我盯着那刺目的红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男妾。”他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既然你不能为我诞下子嗣,那就以这个身份留在我身边。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宽容。
”那一夜,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死。比取心头血更痛的,
是曾经深爱之人的背叛与羞辱。婚后,晏清将我贬为马夫。美其名曰“留在身边照应”,
实则任由柳依依和他那些捧高踩低的仆从作践。
我亲眼看着晏清因为柳依依一句似是而非的“身体不适”,便抛下正在发高烧的我,
依依却反被嫌弃的玉佩随手赏给下人;亲眼看着晏清在柳依依故意打翻我辛苦熬好的汤药时,
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依依不是故意的,你再熬一碗便是”。最痛的一次,
是柳依依诬陷我偷了她的玉簪。晏清不问青红皂白,命人在庭院中当众鞭打我二十鞭。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皮开肉绽,我抬头看着站在廊下的晏清,他搂着柳依依,
眼神冷漠如看陌生人。“知道错了吗?”他问。我咬着牙,不肯回答。那晚,他来到马厩,
看着蜷缩在干草堆里的我,忽然哭了。他跪下来,颤抖着手抚摸我背上的伤痕,
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阿停,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你原谅我,
好不好?”我闭上眼,不愿看他。这样的戏码一次次上演:他纵容柳依依和下人羞辱我,
又在夜深人静时跑来忏悔。而我,像个无可救药的傻瓜,竟然每次都还会为他的眼泪而心软。
直到那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和管家的对话。“少爷,殷公子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晏清冷笑一声:“不必。他既然甘愿为我付出半数寿元,
就该承受这个结果。再说了,一个男妾,活着就够了,健不健康有什么要紧?”那一刻,
我站在门外,如坠冰窟。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取心头血的代价,知道我会因此折损寿元,
知道他痊愈的背后是我的一半生命。而他,从未在乎。当晚,晏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庆祝柳依依有孕。席间,宾客们酒酣耳热时,柳依依忽然提议:“听闻殷停曾是清哥的护卫,
武艺不凡。今日大家兴致这么高,不如让他表演一段剑舞,助助兴如何?
”满座宾客哄然叫好。让我一个曾经的护卫、如今的马夫表演助兴,无疑是最极致的羞辱。
晏清笑着点头:“好啊。殷停,你就为大家舞一段吧。”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
”柳依依挑眉,“一个男妾,连助兴都不肯?清哥,看来你管教得不够严啊。
”晏清的眉头皱了起来:“殷停,别让我难做。”我依然不动。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殷停,我命令你,舞剑!”全场寂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缓缓抬头,直视着晏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舞。”他猛地站起身,
大步走到我面前,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殷停吗?”他压低声音,
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见,“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脸颊**辣地疼,但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年桃花树下那个少年的影子。“好,”我轻轻说,“我舞。
”我接过侍从递来的剑,站在庭院中央。所有宾客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期待一场好戏。
而我,开始舞剑。那不是助兴的剑舞,而是沙场上杀敌的招式。剑风凌厉,杀气四溢,
惊得近处的宾客连连后退。我在剑光中看见晏清惊怒交加的脸,看见柳依依幸灾乐祸的眼神,
看见四周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最后一式,我手腕一转,长剑直指晏清。全场哗然,
护卫们立刻冲上前,刀剑出鞘。我却只是笑了笑,收剑回撤。“晏清,”我轻声说,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传遍了寂静的庭院,“我为你付出一切,包括半条性命,
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狗。”我顿了顿,环视四周一张张震惊的面孔,
提高了声音:“而是因为我曾爱你胜过生命本身。”转身离去前,
我最后看了晏清一眼:“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那晚,我回到马厩,
平静地换上了那套刺目的红色“男妾”喜服。然后,
我走向晏清和柳依依的新房——那间我曾与晏清共享过多年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
他们都还在宴会上。我点燃了烛台,看着跳动的火苗,笑了。
既然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笼无法以别的方式解脱,那就让火焰来终结一切吧。
我将烛台扔在纱帐上,火舌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热浪扑面,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外面很快传来了惊呼声、救火的嘈杂声。在火焰彻底吞噬我之前,
我似乎听到了晏清撕心裂肺的呼喊:“阿停——!”真可惜啊,现在才来,太晚了。然后,
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火海,玄色的衣袖拂过我的脸,有人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隔绝了所有灼热与伤害。“睡吧,”一个冰冷又温柔的声音说,“都结束了。
”那是寂的声音。---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站在集市的街头,浑身冰冷。
寂紧紧扶着我的手臂,支撑着我几乎软倒的身体。“我想起来了,”我重复道,声音颤抖,
“全部。”寂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我们先回去。”回到十万大山的居所,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寂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言不语,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终于问他,“知道我会被这样对待?”寂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阻止我?”“命运如同蛊虫,”他轻声说,“有时必须经历最痛的蜕变,
才能获得新生。”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的蛊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忘忧蛊’,”他说,“三年前,我把它种在你体内,封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
如今你想起来了,它也就完成了使命。”我看着那只渐渐消散的蛊虫,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为何寂总是在我噩梦惊醒时及时出现,为何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为何他三年来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本可以让我永远忘记。”我说。
寂摇头:“那不是真正的解脱。”数月后,我们从山民口中听说,晏清的妻子小产了,
晏家势力大不如前,晏清本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终日抱着一个骨灰坛,说是他的阿停。
又过了些时日,一个衣衫褴褛、鬓发凌乱的男人闯入了十万大山。他跪在山门前,
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素白的骨灰坛,
要了……只要你回来……”“我把你的‘骨灰’找回来了……你看看啊……”我站在山崖上,
俯视着那个渺小的人影。三年过去了,我以为再见到他会心痛,会愤怒,会不甘。
但奇怪的是,内心一片平静,就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寂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
轻轻蒙住了我的眼睛。“别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脏。”我顺从地闭上眼睛,
感受着他掌心微凉的温度。“那是谁的骨灰?”我轻声问。“不重要。”寂说,
“只是一个执念的象征罢了。”晏清的哭喊声还在山谷间回荡,一声声,一句句,
充满悔恨与绝望。但那些曾经能牵动我全部情绪的声音,如今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爱也好,
恨也罢,都在那场大火中燃尽了。“我们回去吧,”我转身,
不再看山下那个苦苦哀求的身影,“药园里的蛊草该浇水了。”寂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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