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冷宫的第三年,皇上才发现那具白骨是我。我是以魂魄之身,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三年来,我的魂灵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日日夜夜守着自己腐朽的骸骨。看着皮肉化作尘泥,
青丝落尽,最终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斜倚在冰冷的床榻上。这冷宫的门,
自我被投入的那一日起,便再也未曾开启。他们都以为我还活着。包括他,我的夫君,
大梁的皇帝,萧景琰。他以为我还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日日夜夜盼着他的垂怜。他以为只要他不下令,我就得一直活着,
活成他彰显皇恩浩荡的背景,活成他敲打新欢宠妃的工具。可我早就死了。死在被陷害谋逆,
打入冷宫的第一个冬天。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没有任何人送来炭火和棉衣,我蜷缩在角落里,
高烧不退,意识在冰冷与滚烫之间反复撕扯。临死前,我想起了他。想起大婚那夜,
他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阿妩,信我。这天下,这后位,
朕都会稳稳地交到你手上。我们,会是千古一帝一后,永不相负。”那时他眼里的星光,
比漫天烟火还要璀璨。我信了。我用整个林家的权势,为他铺平了龙椅之路。
我为他挡下明枪暗箭,为他背负“妒后”的骂名,为他机关算尽,熬干了心血。可最后,
当他皇位坐稳,羽翼丰满,他牵起的却是另一只手。是我的庶妹,沈如雪。
她说我用巫蛊之术咒她腹中胎儿,那胎儿是萧景琰的第一个龙子。人证物证俱在,
巫蛊娃娃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我看着萧景琰,
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他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旧日情分。
“林妩,你好狠的心。”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是这冷宫,
这无尽的孤寂与绝望。我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他送我的第一支凤钗。那凤钗的尾羽,
早就被我磨得光滑。我曾以为,这是我们情分的见证。可直到我化作魂魄,我才看清。
所谓情分,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痴念。我死后的第一年,萧景琰立了沈如雪为后。封后大典,
普天同庆。我的魂魄被困在冷宫里,却能清晰地“看”到太和殿的盛景。他为她戴上凤冠,
眼里的温柔,与当年对我如出一辙。不,比当年更甚。因为沈如雪巧笑倩兮,
为他生下了一个皇子。而我,只有赫赫战功的娘家,和一颗被他视为权力枷锁的真心。
我死后的第二年,他与沈如雪恩爱逾笃,琴瑟和鸣。他教她写字,手把手地,一如当年教我。
他为她画眉,画的是我最喜欢的远山黛。他甚至将我们曾经定情的梅林,改名为“雪坞”,
只因她名字里有一个“雪”字。他把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偶尔,
他也会在深夜里,摩挲着我旧宫里的一两件遗物,露出片刻的失神。沈如雪会适时地出现,
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问:“陛下,又在想姐姐了吗?是妹妹不好,若不是为了我,
姐姐也不会……”萧景琰便会立刻回过神来,将她紧紧搂住,
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窥破心事的恼怒和急于掩饰的决绝。“胡说什么。是她咎由自取,
怨不得旁人。朕只是在想,她在这冷宫里,是否已经悔过了。”悔过?
我看着自己榻上的白骨,无声地笑了。魂魄是不会流泪的,
但我却感到一种比泪水更刺骨的寒意,从魂灵深处弥漫开来。我等了三年。
等到我的尸骨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等到蛛网缠绕了我的指骨,
等到冷宫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我终于等到了他,踏足此地的这一天。起因是边疆大捷,
打了胜仗的,是我哥哥林昭。林家在我被打入冷宫后,虽被削了兵权,但根基仍在。
此次外敌入侵,朝中无人能敌,萧景琰不得已,再次启用了我哥哥。林昭不负众望,
以少胜多,扬我国威。凯旋之日,萧景琰龙颜大悦,设宴款待。酒过三巡,我那耿直的哥哥,
林昭,突然跪下,声如洪钟。“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萧景琰心情正好,
笑道:“林将军有何要求,但说无妨。”“臣的妹妹林妩,已被关入冷宫三年。三年之期,
足以磨平一切。臣恳请陛下,念在她曾有辅佐之功,饶恕她,将她放出冷宫,
臣愿以所有军功相抵!”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沈如雪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萧景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林妩”这两个字,像一根刺,
狠狠扎进了这场歌舞升平的幻梦里。三年来,无人敢提。我看到萧景琰的眼中,
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悦,有烦躁,也有一丝被勾起的、几乎快要遗忘的记忆。
他沉默了许久。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最终,他看向沈如雪,
后者立刻对他露出了一个委屈又大度的微笑。这微笑似乎取悦了他,让他下定了决心。
“罢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皇后贤德,多次为她求情。
既然林将军也开口了,那朕便去冷宫看看她。若她真心悔过,朕……便允她出来,
在宫中做一个安分的废后吧。”他这话,既给了林昭面子,
又彰显了自己的仁慈和对新后的宠爱。一石三鸟,不愧是帝王心术。
林昭重重叩首:“谢陛下天恩!”我看着这一切,魂魄毫无波澜。我只是觉得可笑。
他要去见一个,他亲手逼死的人。第二日,他来了。銮驾停在冷宫之外,
那扇紧闭了三年的朱漆大门,在“吱呀”的**声中,被缓缓推开。阳光涌了进来,
驱散了些许阴冷,却也照亮了满地的灰尘与腐朽。萧景琰身着明***的龙袍,
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眉头紧锁地踏了进来。他似乎极不适应这里的气息。
他用锦帕捂着口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林妩人呢?”他声音冰冷地问。
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太监回道:“回……回陛下,废后……应,应该在寝殿里。
”他不再说话,径直朝着我所在的寝殿走来。我的魂魄就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他亲手制造的,残酷的真相。门被推开。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
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萧景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将窗户打开。光线涌入,殿内的景象,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张积满灰尘的床榻上,斜倚着一具白骨。白骨的姿势还维持着我死前的模样,蜷缩着,
仿佛想汲取最后一丝温暖。白骨的手中,还攥着一支黯淡无光的凤钗。空气,
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跟进来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随即死死捂住嘴巴,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萧景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
死死地钉在那具白骨上。他没有立刻认出那是我。在他心里,我或许应该活着,
像个疯婆子一样,形容枯槁,满心怨恨。他或许设想过无数种我们重逢的场景,
我或跪地求饶,或恶毒咒骂。但他绝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具白骨。一具,
连性别都难以分辨的枯骨。“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
没有人敢回答。他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他的目光扫过那具白骨,
扫过那支凤钗,最后,落在了白骨手腕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玉镯。通体翠绿,
是他登基那年,从番邦贡品中,亲自挑出来,亲手为我戴上的。他说,这玉能养人,
愿我岁岁平安。这玉镯的接口处有一个极小的机关,除非他亲自解开,否则绝无可能取下。
他曾笑着对我说:“阿妩,这是朕给你的锁,锁住你,也锁住朕。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此刻,这只“锁”,正安安静静地套在一截枯槁的腕骨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我看到萧景琰的瞳孔,在一瞬间急剧收缩。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伸出手,
想要去触碰那玉镯,指尖却在离腕骨一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不可能……”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他环顾四周,
目光癫狂而暴怒:“林妩呢?林妩在哪里!给朕滚出来!”他不愿意相信。或者说,
他不敢相信。一个被他遗忘在冷宫的废后,怎么敢死?她怎么能死?她死了,
他的“仁慈”给谁看?他“宽恕”的戏码,要如何演下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一把揪住旁边老太监的衣领,双目赤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在哪里!
”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
…奴才……这冷宫三年来无人进出……废后……废后她……她一直在这里啊……”“在这里?
”萧景琰的目光再次转向那具白骨,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你的意思是……这……这是……”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仿佛一说出口,
这荒诞不经的一切,就会变成铁一样的事实。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小太监,
颤抖着指向白骨旁枕下的一角,那里露出了一点明***的布料。
“陛……陛下……您看……那里……”萧景...琰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猛地扑过去。
他粗暴地推开那颗已经与身体分离的头骨,从枕下,或者说是一堆烂絮之下,
抽出了一块明***的锦帕。那是我入宫时,亲手为他绣的。上面绣着他的名字,“景琰”。
针脚歪歪扭扭,是我熬了几个通宵,扎了满手针眼的成果。他当时接过,笑我女红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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