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工作室修复一件宋代的青瓷碗,瓷片碎得厉害,我对着阳光调整拼接角度。
她忽然凑过来,声音清脆:“师兄,你可以试试用金缮?这样既能固定,又能留下修复的痕迹,像给文物留了个纪念。”
我转头看她,她的眼睛亮得像博物馆里的琉璃珠,那模样一下子撞进了我心里。 后来我们一起修复过唐三彩,一起去乡下收过破损的老家具,一起在工作室熬到天亮。
她记得我修复时要喝温普洱,说凉茶伤胃。 记得我对松节油过敏,每次都会提前帮我准备好手套。 所有人都说魏明远,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沈青瓷。
那时候我也这么以为。
我们订婚后,我还计划着等修复完北魏佛首,就带她去敦煌看壁画, 然后正式举办婚礼。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守着文物,守着彼此,直到白头。
直到王伟的出现。
王伟是沈青瓷总挂在嘴边,帮过她许多的大学师兄所以他顶着“资深鉴宝师”的头衔回国, 一落地就借着“协助北魏佛首年代溯源”的名义,成了我工作室的常客。
起初,看在青瓷的面子上、我对他还算客气,颇为照顾。 可渐渐地。 王伟一个电话,说初来乍到不适应、心情郁结。 沈青瓷就能在试婚纱时抛下我,留我在店里承受他人探究的目光。
王伟说他想拓印佛首铭文,人手不够,她使能在师父的六十大寿宴上介绍我们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下应付满座宾客的议论。
直到我们盼了半年的教煌之行、连机票酒店都订好了。 王伟句似是而非才“秋款,我好难受。”她就当着我的面取消了订单,
直到那时我才迟钝地意识到,只要王伟在,我永远会被沈青瓷抛下。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委屈终于绷不住了,我们之间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
每一次,她都皱着眉,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不解: “明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温和有礼、怎么现在对见伟哥这么大敌意?他刚回国,对国内环境不熟悉,我多帮衬点怎么了?这跟我们的感情有什么关系?”
“我每天陪你修复佛首,还要帮师父整理修复档案,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别总揪着这点小事无理取闹?我和见伟哥要是真有什么,当初就不会跟你订婚!你能不能别用那些龌龊心思揣测我们?”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刻刀,一下下凿在我心上。 那些曾经温暖甜蜜的过去,已经无法抚慰我的心。我累得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再一次争吵后,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第一次提出:“青瓷,我们分手吧。”
我没料到,这句话会引来所有人的反对。师父把我叫到他的修复室,指着我的脑袋骂我混蛋,辜负沈青瓷。 病重的妈妈把我喊至床边,红着眼劝我别犟,把沈青瓷哄回来。
就连青瓷自己,都抓着我的手,声音发颤: “明远,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别说分手,行不行?”
我像被困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罩里四周都是“你错了”的声音,压得我喘不过气。 没想到沈青瓷对我生活的影响如此之深。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窒息感吞没时, 王伟却主动找上了我。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明远,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青瓷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们。”
他顿了顿,把图谱递过来,语气诚恳得近乎卑微, “这次北魏佛首修复太重要了,我在海外见过类似的造像,或许能帮上忙。等修复完成,我就去南京博物院任职,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我发誓。 ”
我看着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些日子,我早就发现他名不副实上次他说某件青瓷是宋代的,我却在釉色里检出了现代化学颜料的成分。
我当场拒绝他。 可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能精准掌握我们的修复进度。 每一个关键节点,他总能“恰巧”出现,用各种看似专业的借口打断进程。 甚至用各种理由,暂停中断我们的修复进程。
文物局的催促电话越来越频繁,我被这种无处不在的掣肘逼到了悬崖边。
那尊北魏佛首,是多少人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 最终,我咬着牙,咽下所有的怀疑和屈辱,对任卓点了头,同意他的加入。
我以为这妥协可以换来修复的成功。 却没料到,这一步退让,将我自己的生路彻底封死。 现在想想,当初出卖我的告诉他佛首修复进程的,应该就是我的这位“好妻子”了。
悲哀,莫大的悲哀。